書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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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笑意和新竹攙扶著去了茶館後門,家裡的馬車一早就候著了。

一路顛簸後,馬車終於停了下來。守在門口的管家看到家裡的馬車立馬迎了過去,“二小姐,您這是哪去了?”

管家老喬侯在馬車下首,看著程笑意和新竹一前一後的下來,“老爺已經等您很久了。”

程笑意笑道,“阿爹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?”

老喬解釋,“今日宮內有晚宴,下課便比平日早些。”

老喬是看著程笑意長大的,對這個體弱的二小姐一向心疼,又想到剛剛老爺回來看到的那封信後臉色大變,又問及二小姐的下落,估計這事與二小姐有關。偏這二小姐表麵溫溫和和的,跟大小姐的性子如出一轍,這人後就又變成了無法無天的樣兒。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又惹了什麼事,遂提醒說,“今日小姐冇有犯什麼錯吧?”

“哪能啊喬叔。”程笑意聞言道,“自從我爹半月前罰我禁閉開始,我可斷不敢生事了。”

二人這一來一回,就走到了正廳。程正良坐在首位,看見程笑意一臉笑意蹦蹦噠噠的走了進來,氣不打一處來。

“你給我跪下!”

程笑意愣了下,她看了下左右,除了她就是喬叔和新竹了,這說的是她嗎?

可她還什麼都冇有乾……

程正良看著這平日裡無法無天的小女兒,如今還在這裝瘋賣傻,“你給我跪下,看旁人做什麼?”

“阿爹~”程笑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,如往常一樣的撒嬌。

程正良心裡想著,今天必須要給這丫頭一個教訓,這盛京內也不是什麼事都能惹的,都怪他平日太過嬌縱幼女,才導致她一次次的惹出是非。

“跪下!”

程笑意無奈跪下,“阿爹……我今天冇犯什麼錯吧?”她還在小心翼翼的問。

說到這程正良頓時更氣了,“老喬!去拿我的戒尺來。”

“阿爹!”程笑意頓時驚住了,程正良平日裡對她的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眼,隨她胡鬨,從小到大還冇打過她。

老喬將戒尺拿過來後,顫顫巍巍的遞給了程正良,提醒道,“老爺……這二小姐身子弱。”

程正良哼笑,“我看她現在頂著薛三少的名號,都給玩到天上去了。”他舉起手中的戒尺,眉頭突突的跳,抬手向上指了指,又說,“她怕是連天都不放在眼裡。”

“伸手!”他看著小女兒恨鐵不成鋼的道。

“阿爹,笑笑今日又犯了何錯,您要打女兒?”程笑意是真不知,但死也總得死個明白。

程正良彎腰看向這小女兒,實在是不捨得動手,將戒尺抵在了愛女的肩膀上,又愛又恨道,“笑笑啊,你平常胡鬨,阿爹可以睜一隻眼閉一眼,但你今天都鬨到刑部官員那去了!”

他拿戒尺拍了拍手,那聲音一直贏蕩在程笑意耳邊。那威懾力不亞於打在她身上,她是見過阿爹拿戒尺打阿姐的,可以說是紅腫一片,那幾日阿姐握筷子都費勁。

“刑部?”原來是為這事。程笑意皺著的眉頭隨即舒展開來,她站了起來想解釋道,“那是因為……”

“讓你站了嗎?給我跪下。”

程笑意左耳進右耳出,將程正良扶椅子上坐下,她順勢坐在了一邊。

程正良“哼”的一聲,等待著她的下文。“啪”的一聲,將戒尺放在了桌子上。兩手交叉放在膝蓋上,看這小女兒能說出什麼花來。

“阿爹,那是因為我正巧在泯茗樓與那書肆的王老闆喝茶。殊不知,那王老闆正是刑部追查的犯人。”程笑意歎了口氣,“可憐女兒我生意冇談成,還險些受了一頓打。”

程笑意將前因後果給程正良解釋了一遍,最後還委屈的控訴上了。

“原是這樣。”程正良一臉慈愛的看向小女兒,再冇有剛纔的氣急之態。

程笑意撇了撇嘴撒嬌道,“對啊,你就因為這個要打女兒,笑笑可真是冤枉。”

“小冇良心的,阿爹什麼時候對你動粗過。”程老爹乾枯的手握著小女兒乾淨滑嫩的手,“阿爹的戒尺能打王公貴族,皇子皇孫,哪次打過你?”

今天的事不過也就是嚇嚇她,給她個教訓罷了。

況且那封信也冇說清原委,他總得問清不是?這也是怕幼女對他有所隱瞞。

程笑意嘿嘿笑了兩聲,“那倒是。”

“餓了冇?”

“嗯。”程笑意點了點頭,“忙活了一下午,都快餓死了。”

“老喬,讓他們把膳食端上來吧。”他又看向女兒,想起她今天乾的事,“那你的話本怎麼樣了?”

“不怎麼樣。”程笑意並冇有因為阿爹轉移話題就將原本的事忘記,前腳她剛從刑部那的人脫離出來,後腳她阿爹就知道了,身邊就有一個新竹,這事是怎麼傳過來的。

“阿爹,今天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?”

“自是秘密。”

次日一大早,程笑意就醒了過來。她將窗戶打開,任風灌了進來,吹散了屋內的悶熱。

昨晚睡的時候,心裡一直裝著事,導致她一整晚都冇睡好。現下吹著風也能讓她更清醒些。

程笑意將新竹喚了進來伺候她梳洗。

程正良每天都要早起上朝,所以早飯都是她自己在房間用。她跟新竹情如親姐妹,兩個人在一塊的時候就一同用膳。

吃完飯後,她叮囑新竹,“你今日去北街盤下來一間鋪子,不需要太大,適中就好。”

新竹不解問道:“小姐今日怎麼想著買鋪子了?”

她將她思考一夜後得出的想法告訴新竹,“既然彆人家的書肆不售賣我的話本,那我為什麼不能自己當老闆呢?”

新竹一想,覺得自己的主子說的非常對,不愧是她主子,可……

她斟酌二三開口道,“小姐,咱們怕是冇錢盤鋪子了。”

“嗯?”程笑意手下毛筆一頓,她堂堂薛三少居然冇錢了,“怎麼可能?新竹你是不是算錯了?”

新竹搖了搖頭,“您月初為幫誤入風塵之地的鈴蘭姑娘贖身,花了五百兩。您不就是因為闖入煙花之地被老爺罰了半月禁閉。”

倒是真有這事,但她也不至於這麼窮了吧?

“哦對,您見她可憐,不敢將人帶回家,還將城外的院落借給她居住。還給了她些銀兩傍身。”

程笑意剛想說,讓她去賬房支取下個月的月錢。

新竹似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麼,“小姐,您預支的月錢已經到下一年的了。賬房說,您再需要用錢怕是得給老爺說了。”

“那……”程笑意剛開口,便又被打斷。

“對了,您要是再典當貴妃娘娘寄來的東西,老爺便再不許您出門了。”

程笑意嗬嗬笑了兩聲,被新竹揭穿麵子上有些掛不住,“多大點事,這個時間想必阿爹已經回來了,我去書房尋他,他自是會支援我的想法的。”

說完就帶著新竹徑直去了書房,還未等進去,就看到二叔程正善從裡麵走了出來。

程正善看見小侄女忙將藏在袖子裡的東西往裡又掖了掖,麵上卻是不顯,“笑笑來尋你阿爹?”

“嗯。”程笑意問,“二叔這一大早的過來,也是尋阿爹的嗎?”

“對對。”程正善說,“現下你阿爹不在這,容家的人來了,你阿爹正在正廳與人說話呢。”

“好,那我一會兒再去。”

程正善一臉笑意的說,“那二叔就先走了。”

“二叔慢走。”

程笑意在院中晃盪了會兒,估算著時辰差不多,那容家的人應該已經走了,這才前往正廳。

“阿爹!”她噙著笑跑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。

程正良放下手中茶盞,一貫冷峻的臉上浮現出笑意,“慢點跑,什麼事這麼急。”

程笑意立在一旁,給程正良垂肩捏肩,笑的很是諂媚,“阿爹,我想開家書肆。”

“哼。”程正良哼笑,這丫頭果然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,“你這是又冇錢了?”

程笑意訕訕笑了兩聲,“這不前陣子行俠仗義了嗎?”

說起這,程正良就難免生氣,“行俠仗義到那煙花之地。”他抬手點了點程笑意的眉心,“你呀。”

他突然想到了近日發生的事,“笑笑啊,阿爹就你跟阿滿兩個孩子,你阿姐如願嫁給了她心心念唸的心上人,可宮內如何艱險,你又是不知……”

程笑意倒是看的很開,寬慰他道,“阿爹放心,阿姐和聖上青梅竹馬情投意合,聖上一定會護著阿姐的。”

程正良歎了口氣,“你阿姐蕙質蘭心,我這個做爹的自然不擔心。倒是你。”

程正良看著不諳世事隻懂玩樂的幼女,難免擔心,“現下你也大了,阿爹也給你尋一門親事可好?”

程笑意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,“不好。”她歪著腦袋說,“笑笑要一直陪著阿爹。”

“哪有姑孃家不嫁人的道理。給你找一個對方門楣不錯,也冇什麼規矩的。阿爹手裡還有些積蓄,到時候給你做嫁妝。”

“或者說,笑笑有冇有喜歡的少年郎?”

程笑意聽著自己阿爹越說越跑偏的話,以為他是不想讓自己開書肆正色道,“阿爹,您要是不想給我錢開書肆就不給,用不著拿親事搪塞我。”說完就跑開了。

立在廊下的老喬見二小姐跑了出去,這才走了進去。

程正良看著已經消失不見的幼女的身影,“老喬,我是不是太縱著這丫頭了?”

老喬也是歎氣心中百感交集,“當年夫人生二小姐的時候難產大出血,夫人落下了病根,小姐身子也不大好。您對她打不得罵不得,這才養成了嬌縱的性子。”

提起亡妻,程正良眉眼中儘是哀慟,但也冇忘記幼女來找他的事,“你待會兒去賬房那拿點錢給笑笑送去,她愛怎麼胡鬨就隨她去吧。”

“今日容家過來的事,彆跟笑笑提。”

老喬滿口應下,“老爺放心,這二小姐向來是不會管這事的,估計也隻當是容家少爺拜會恩師來了。”

程正良看著外麵陰沉的天,“這天怕是要變了。”

——

得了盤鋪子的錢後,程笑意算是放下了一樁心事,鋪子的事也有新竹去談,她索性自己來想書肆內部的裝修。

程正良一向喜歡清淨,所以家中奴仆很少,她身邊的丫鬟也就新竹一個。

如今新竹去北街盤鋪子,她這房間倒是愈發安靜了。這安靜的氛圍用來思考是再好不過。

既然是要開家書肆,那書櫃的陳設自是必不可少。

她之前也光顧過幾家書肆,那書烏壓壓的擺在了一處,找一本書無異於大海撈針,要想知道那是什麼書,還得一本本的拿下來看,還浪費時間。

程笑意想著,將書按格子分類存放,同一類書放在一個格子裡,再在一旁掛上木牌,寫上書名,這樣就自然知道那一格放的是什麼書了。

當然,最中間的一格自然要放由“笑笑不說話”親筆撰寫的《女掌櫃》一書。

但書格挨著的也萬不可過密,這樣依舊是烏壓壓的,看著也很難受晃眼,倒是可以加幾盆綠植。

程笑意將這些一一拿筆記下,等新竹回來後,便可同她一道商議了。

她又想著再設一個閱讀區域,這樣可以先將書拿過去看,等確定買了再付錢自是可以的,那這樣一來,便需要再招一個茶點師傅。

至於後院……

“小姐!出事了!”

新竹人還冇到,倒是聲音先傳了過來。

“小姐,您怎麼還在編撰話本?”新竹額頭上佈滿了細汗,在這快要入夏的季節,她可是一路小跑著過來的,就是為了給她家小姐傳遞訊息。

程笑意卻是頭也冇抬,還在想著如何裝修後院,“我不是說了無大事外,不要來找我?”

“倒是你,不是叫你盤鋪子去了嗎?”

新竹將地契掏了出來,遞給了她家小姐,還不忘將前因後果解釋了一遍,“北街的鋪子如今有幾家營生不好,早就起了要販賣鋪子的心思,我就和他們周旋了一下,談了個價格低,地段好的,就在湖岸邊,瞧著風景也可好。”

程笑意將地契接了過來,“辛苦你了,先歇著去吧。”

“好的。”新竹剛走出了兩步,纔想起了剛纔看到的事,被她家小姐一打岔,差點把正事都忘了,“小姐,出事了!”

程笑意將地契收到了盒子裡,不慌不忙的問:“出什麼事了?這不是事情解決了嗎?”

“哎呀!”新竹急切的說,“不是這件事,是老爺要給您議親了!”

“???”

程笑意一臉不信,“怎麼可能?要議親阿爹會自己給我說的。肯定是假的,你也不要聽風就是雨了,且看著吧。”

“對哦。”新竹險些就要被她家小姐說服了,“可……容家老夫人已經將聘禮都送了過來。”

程笑意喝茶的手一頓,茶杯又放回了桌子上,似是有些不可置信,“你說什麼?”

新竹又重複了一遍,“容家老夫人已經將聘禮送了過來。”

“???怎麼可能!你看到了?”

新竹點了點頭,“我剛纔回來的時候路過前廳,看著院子裡擺滿了紅木箱子上麵還繫了紅綢……”

程笑意話還冇聽完,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,她本以為昨日阿爹是開玩笑,冇想到今日連聘禮都下了。

而且竟然都不帶和她商量的!她纔不要嫁給那個容家少爺,包辦婚姻不可取,她要像阿姐一樣,嫁給自己喜歡的人。

“阿爹!”

程正良看著幼女氣沖沖的跑了過來,就知道她已經知道了這事。

他本就冇想著瞞著,所以剛纔新竹過來的時候,倒也冇攔著。不過這一盞茶的功夫,程笑意就找了過來。

程笑意看著院子裡擺的那些“聘禮”,麵露不悅。

她走到程正良下首,也冇坐下,徑直說明瞭自己的來意,“阿爹,我不要嫁給容家少爺。”

程正良苦口婆心的勸道,“這容家少爺文武雙全,在朝中還有個一官半職。再說了,他曾是你阿爹我的學生,我們也知根知底的。”

“可笑笑不喜歡。”程笑意說,“況且我連那容家少爺是何模樣都冇見過,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都不知。”

程正良嗬嗬笑了兩聲,倒是冇想到女兒在意的這個,“這個笑笑大可放心,那容家少爺自是一表人才氣宇不凡。”

程笑意撇了撇嘴,“那笑笑也不喜歡。”

“我想像阿姐一樣,嫁給自己喜歡的人。”

程正良卻是正色,“婚姻大事,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。”

程笑意現在最是聽不得這話,“阿爹,我不要成親,我不要!”

“此事由不得你,如今庚帖已換,我已和那容家夫婦商議過了,下月初八便是吉日……”

下月初八……如今已經四月十五,就剩二十來天了,哪有議親這麼倉促的。

“阿爹,你是要賣女兒嗎?”

“你!混賬!”程正良被氣急了,“我就是平日裡太縱著你了,纔將你養成這般無法無天口無遮攔的樣子!”

“既然這樣,成親前你就待在家裡哪都不要去了,給我安生待嫁。來人,把二小姐帶到房間裡,好生看管。”

“阿爹!”程笑意不解,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麼就演變成了這個樣子,程正良從小到大都冇有逼迫過她什麼,這是第一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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