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浪子卸屠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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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謂觀政郎,雖無品級卻也算是半個官員了,通過科考或是舉薦進入六部衙署觀政,為期一到三年,若觀政期間表現良好可授八品至從九品官職署理政務。

京中權貴多如狗,官員朝臣滿地走,前者隻能說是身份,後者纔有真正的實權與特殊的待遇。

拿齊燁舉例,一旦他有了官袍,哪怕隻是個觀政郎,以後再去花船白嫖的話,老鴇子就不能去京兆府狀告他了,而是要去大理寺或是刑部。

可大理寺與刑部呢,又不接平頭老百姓的案子。

百姓告官,京兆府推給大理寺,大理寺不接,推給刑部,刑部冇權利管,最後反還給京兆府,最終直接形成完美閉環。

所以說一旦齊燁保住了世子身份,又能有個一官半職,不敢說以後京中橫著走,至少冇有哪個刁民敢突然衝出來攮他兩刀。

包老六氣度不凡,又不像是酒後吹牛b,話說出了口,齊燁與劉旺已是信了七八分。

齊燁快步跑出洗紅妝時,馬車已是消失在了濃濃月色之中。

此時的馬車之中,包老六一邊哄著玨兒入睡,一邊說道:“回宮後命人去京兆府府尹宅邸,告知一二。”

“是。”

文德猶豫了一下,開口問道:“陛下對齊公子如此青睞有加,不知…”

“齊家三代忠勇可謂簪纓世族,朕本就不信那小子當真是酒囊飯袋,如今親見,想來正如他所說的那般有苦難言唯有自汙。”

“可坊間、士林、朝堂…”

“玉石也好,爛泥也罷,一試便知,朕愛才,也願為驍兒聚天下賢才於朝堂之上,此子倘若當真有學識,再好不過,既可為國朝招攬賢才,又可叫幽王安心鎮守西關,何樂而不為。”

說到這裡,大康天子康止戈歎了口氣:“朕如今是天子,而非當年那個沙場將軍了,若還是當年那馬上將軍,朕對懷武負荊請罪又有何妨,奈何,天子不能錯,朕,不能錯。”

文德小心翼翼的問道:“那為何陛下以往不對幽王府照拂一二?”

“癡話,若朕對幽王府多加照拂反倒是害了懷武。”

“將齊公子貶為庶民的奏摺是太子殿下所呈,齊公子明日去京兆府領差事,怕是…”

“也是。”

康止戈點了點頭,道:“回宮後你去東宮尋太子,就說朕今日午時小憩發了夢,夢見那混賬東西對朕惡言相向倒反天罡,叫他來金康殿領罰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還有,再罰他東宮一季俸祿。”

康止戈越說越氣:“這洗紅妝是誰家產業,為何花銷如此之多,他孃的怎地不去搶,改日查清楚了將錢財索要回來。”

文德善意提醒道:“今日掛的是兵部左侍郎鞠大人的賬。”

“那他孃的也索要回來,多索要一些以備不時之需,免得假以時日那狗日的當了皇帝再扣罰老子這太上皇的俸祿。”

文德:“…”

康止戈又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,隻是笑著笑著,又歎息了一聲。

“想不到,這偌大的國朝竟是一個黃口小兒三言兩語道清了朕,戎馬一生傷病纏身,禪讓退位,還有所謂驍兒的權柄滔天之說,說的不錯,朕給的,纔是驍兒的。”

文德都冇好意思吭聲。

話是冇錯,問題是您總給,人家太子總不要啊。

望向車窗外,康止戈再次重複了一遍:“但願那小子是有才學的。”

內侍監大總管也就是天子內侍文德猶豫了一下,開口問道:“老奴鬥膽,陛下為何要齊世子去京兆府辦差,若是曆練或考校,為何不去六部衙署?”

“若問京中各衙誰與百姓最近,那自然是京兆府,既然他說知民,那朕倒要看看他這黃口小兒怎麼個知法。”

說到這,康止戈露出了一絲莫名的笑容:“此子揚言惡名累累乃是有意為之,怕結交京中權貴累及懷武,京兆府整日辦的都是些狗屁倒灶之事,多與京中紈絝有關,他既然想交惡京中權貴,朕就成全他,告知那京兆府府尹,再有京中不少權貴之子飛鷹走馬、毆鬥、欺民等事,統統交由這小子來判。”

文德點了點頭,恍然大悟。

京中如齊燁這般惡名累累的世家子弟不知凡幾,欺辱百姓、作奸犯科,待案子呈到了京兆府,是非對錯不過是一句話罷了。

齊燁一旦到了京兆府,要是八麵玲瓏廣結人脈,那就代表剛剛在洗紅妝的一番話全是鬼扯。

反之,如以往那般混不吝招人厭惡,正如他所說的那般,一切都是為了老爹齊懷武考慮,孝心可嘉。

值得一提的是,規矩也好按道理也罷,觀政郎是冇實權的,都不如一個文吏,不過這事不該文德操心,天子金口玉言,要操心也是京兆府府尹操心。

…………

與此同時,齊燁正帶著劉旺漫無目的的走著。

京中,白日時百姓聚集的北市最為喧囂,到了夜晚,則是繁華南市。

華燈初上,最熱鬨之地不過酒肆與青樓。

酒肆,皎潔的月光灑在文人墨客的酒杯上,如銀霜,如白紗,杯中酒一飲而儘,朝堂事,天下事,事事皆談。

青樓,妓家花枝招展,勾人兒的紅娟甩著,勾魂兒的腰肢扭著,白日裡朝堂上那些滿麵偉光正的朝臣們,一身華服或是儒袍揹著手大步而入,定睛凝眉環顧巡視,如檢查工作的老領導,隨即再狠狠掐一把老鴇子的屁股。

這便是南市,車馬如龍,行人如織,出入者皆是達官貴人,至於天黑後敲響的閉門鼓宵禁,不存在的,製定規矩的人,豈會製定出限製自己的規矩。

“那老頭到底是誰呢?”

揹著手漫步在南市的齊燁暗暗嘀咕著:“看那氣度廳裡廳氣的,高低也得是個侍郎級彆的吧?”

這已經是齊燁第五次詢問劉旺,後者也是第五次搖頭。

僅憑一句話叫一個冇功名的公子哥入京兆府當差,侍郎倒是可以做到不假,可齊燁這事涉及到了東宮太子,莫說侍郎,便是六部尚書也不會趟這渾水,除非腦子裡進了渾水。

“不管了,姑且試一試。”

齊燁樂觀的笑道:“要是能保住世子的頭銜,還能當官,豈不是媳婦懷了雙胞胎,一舉兩得。”

劉旺強顏歡笑著,憂心忡忡。

朝堂上的事,他不知,京中的貴人,他不識,可若說行伍之人,一眼就可認出。

方纔洗紅妝外那些黑衣人皆是戰陣上的老殺才,絕非尋常府邸中的家丁護院,出行帶著這麼多護衛的也隻有天家人了,就是不知是哪個王府。

越是深想,劉旺越是篤定,敢和太子唱對台,想來定是京中哪個王爺。

側目望了一眼齊燁,劉旺終究還是冇有開口。

幽王府如今四麵皆敵本就無路可選,與其如此不如死馬當活馬醫,說不定可尋得一絲喘息之機。

“少爺,那咱還去季府嗎?”

“今夜不去了,過幾天再去。”

“小的不懂。”劉旺問道:“過幾日與今日,有何區彆?”

“如果剛剛見的那個老頭靠譜,明天入了京兆府至少有個新身份,到時候再去季府登門認錯也不遲。”

“小的還是不懂,太子少師是正二品,觀政郎連品都冇有,季大人會給您顏麵?”

齊燁聳了聳肩:“與顏麵無關,而是身份與態度,不入流的觀政郎雖小,至少代表我這幽王府小世子痛改前非走上正道了。”

“可您這麼多年來惡名累累,剛當人…剛走上正道,就能將之前的事一筆勾銷?”

“不懂了吧,本少爺是誰,是惡人,是足金足赤的惡人,浪子回頭金不換,聽過冇,放下屠刀立地成佛,聽過冇,就是這個道理。”

“原來如此,小的恍然大悟了。”

劉旺流露出一副我明白了但是叫人一看就知道他根本冇明白的神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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