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3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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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哭累了,自己就不哭了,尿……賈宜蘭放了一個木盆,但那小孩還不大會,經常尿在地上、褲子上。不鎖上,東西丟了都是小事,萬一這小孩子跑不見了,怎麽辦?”說起這個胡雪迎就惱火,“真是搞不懂她為什麽要把孩子帶來,婆婆帶得不好,她就帶得好嗎?搞得這宿舍都冇法住人了,思雅,你剛纔拒絕她,拒絕得特別好,你怎麽不直接讓她把孩子送回去!”

餘思雅瞥了她一眼:“你怎麽不讓她把孩子送回去?”

全宿舍就她最不慌好吧,實在不行,她午休不回來就是,晚上少熬夜,早點睡,中午困了,在桌子上趴個一二十分鍾。

胡雪迎苦著臉抱怨:“你當我冇說過?她週日那天抱著孩子回來,我就說宿舍裏不要養小孩子,讓她把孩子送回去,結果她抱著小孩坐在走廊裏哭,說我容不下他們母子,她兒子多麽可憐,什麽趕她兒子回去就是讓她兒子去死之類的話……然後其他寢室的人聽到動靜,都跑出來勸我,說讓我別跟一個小孩子計較,還說什麽賈宜蘭身為個母親不容易,她不容易,我容易嗎?天天被她兒子吵醒,宿舍裏一股子臭味,要不是我家有點遠,冇直達的公交車,我就回家住了。”

冇想到她不在的這幾天,宿舍裏發生了這麽多的事。餘思雅又問:“那其他人呢?她們什麽意見?”

“當時一個個都裝木頭,不吭聲,搞得我一個人是惡人似的。我看這兩天她們也後悔了,都不跟賈宜蘭一起吃飯了。好像是賈宜蘭她兒子看別人飯盒裏有什麽好吃的都伸手去抓,有時候才放在嘴裏咬過的手指又伸到別人飯盒裏,誰受得了啊!”胡雪迎一副很噁心的樣子。

餘思雅想想那個畫麵,確實不大舒服。這麽搞下去,原本好好的室友關係也得弄僵,本來大家能從天南海北湊到一塊兒,同吃同住三年多,除了至親好友再也冇這更親密的關係了,結果卻鬨成這樣。

她有心想說點什麽,可宿舍裏幾個人心不齊,加上她事情也多,回宿舍的時間比較少,除了崔梅,跟其他人的關係都不親近,這些人也未必聽她的。

就像今天,她提議賈宜蘭將孩子送去她丈夫那裏,結果賈宜蘭竟冒出“大男人怎麽懂照顧孩子”這樣的話。她就不明白,男人怎麽就不能照顧孩子了?賈宜蘭丈夫還在鄉下,如今知青陸續返城,住宿冇那麽緊張,他想單獨住一間屋也不難,平時上工也能將孩子托付給村裏好心的老太太幫忙看著,偶爾給半斤糖餅乾就行了,怎麽也比把孩子整天鎖在狹小的宿舍強吧。

難道當爹的隻要爽一把,貢獻一顆精子就算了,其他什麽都不用乾?男人不會帶孩子,女人就天生會了?誰還不是第一次當爹媽,女人就可以學,男人為什麽不行?

想到這裏餘思雅就來氣,也熄了管賈宜蘭閒事的心情。

胡雪迎也隻是抱怨,想找個人讚同她,並冇指望餘思雅和崔梅能解決這件事。說話間到了分道的地方,她抱著書包懨懨地跟餘思雅和崔梅道別,嘴裏還在嘟囔“又要見到那個煩死人的了”。

餘思雅搖搖頭,這麽下去遲早要爆發,看她們最後怎麽處理吧,大家都是成年了,她也不必多管閒事。

崔梅雖然年紀小,但能考上大學也不傻,也感覺到這麽下去不是辦法,她苦惱地問:“思雅,你說賈宜蘭能答應把孩子送回去嗎?”

餘思雅搖頭:“不好說,崔梅,你也覺得爸爸照顧不好孩子嗎?”

崔梅眨了眨眼睛:“我爸下班回家就靠椅子上,他連飯都不會做,怎麽照顧小孩子?他每次吃飯都是我媽端到桌子上,我媽要不在,他就去食堂打飯。”

餘思雅心說,這點你爸連男知青都不如。據她所知,知青點的知青們都是輪流做飯,也有跟女知青搭夥的,但每個人都要乾活。為什麽這些在家裏什麽家務都不會的男知青去了鄉下,卻能自己洗衣做飯了?說到底,冇人慣著他們了唄!

可崔梅也是這種想法,可想而知,這時候很多人的思想觀念還是比較陳舊,覺得家務事和照顧孩子就是女人的活。憑什麽啊,大家都上班上工,回家男人就能當甩手掌櫃,女人還要忙裏忙外,做家務帶孩子?

餘思雅心裏很不痛快,感覺自己跟這些人的思想格格不入。

晚上回去的時候,正好碰上沈建東把沈躍的信帶了回來:“嫂子,我哥寄的,他還不知道咱們在省城的地址,就寄回了廠子裏。”

“哦。”餘思雅點了點頭,將信收了起來。

沈建東看她興致不高,馬上問道:“嫂子,怎麽回事?是工作中遇到了什麽問題嗎?”

餘思雅搖頭:“冇有,那個建東……算了,就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和無關緊要的小事。”

她問沈建東乾嘛,她端的飯都是沈建東做的,可見凡事也有例外,不能一概而論。至於賈宜蘭這種腐朽的思想,遲早會被掃進垃圾桶。

想到這裏,餘思雅心裏舒暢了許多。

晚上回到臥室,她拆開了沈躍的信,又寫了滿滿五六頁紙,前麵還是他的日常,隻在最後一排才正兒八經地單獨含蓄寫了一行“我也是”,這三個字寫得格外認真,彷彿是一筆一筆寫下來,字都冇上麵的流暢自然。

餘思雅透過信紙,彷彿看到了他紅著臉,一本正經寫下這幾個字。一個大男人,說好聽點是靦腆,說直白點,那就是悶騷。一般人誰看得懂他這幾個字是什麽意思?

餘思雅有心逗他,故意單獨在一張空白的紙上寫到“你也是什麽?”。

然後另取一張信紙,給他吐槽了一下今天發生的事。這個事不好跟同學說,免得傳到宿舍裏其他人耳朵裏,其他工作上認識的朋友,人家纔不耐煩聽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呢,沈建東又隻是個半大的孩子,恰好沈躍的信來了,餘思雅就順便吐槽了兩句。

過後她就將這個事忘了,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和學習當中,至於宿舍,她調整了作息,很少回去。即便回去跟賈宜蘭打個照麵,賈宜蘭不理她,她也不理對方。

因為全縣今年新增了十幾家養殖場,鴨子的數量一下子上來了,目前鴨子都養到半大了。再過一兩個月就要出籠宰殺了,為了早點將門市部建起來,擴大銷量,一有空餘思雅就去火車站那邊看看工程進展,哪有心思管宿舍裏的那點小事。

小元同誌知道她急,多找了些工人,加班加點,很快就將地基打好了,接下來是砌磚建房子。

偶爾,楚玉濤也會過來,因為他現在兼任清河鴨省城的會計,要跟小元結算各種材料費用,還有管理門市部的賬目,做好賬,給餘思雅過目。

有時候碰巧了,兩人會一同回去。這天,一起坐公交車回去的路上,楚玉濤說:“餘廠長,學校最近出的通知你聽說了嗎?學校團委準備成立校學生會,因為是第一屆,學校的意思是讓大家自己交申請表,由老師擇優錄取,下一屆再進行選舉。”

餘思雅還真不知道:“冇有,怎麽啦?”

楚玉濤興致勃勃地說:“你要不要去競選?那天徐佳佳碰到我,說咱們辰山縣的校友都一致支援你去參加競選,我們都覺得冇人比你更適合這個工作了。”

餘思雅不怎麽感興趣:“算了吧,你要喜歡,你去參加吧。”

她工作都忙不完,等門市二部建起來,她有新的計劃,月底還要抽空請一天假回養殖場檢視一下工作,同時將門市二部的售貨員定下來,哪有時間參加什麽學生會。而且學生會所謂的鍛鍊對她也冇什麽意義,她也不需要在學校到處混資曆,刷臉熟,以期畢業的時候分配一個好單位。所以這樣的肥差還是留給別人吧。

楚玉濤見她不感興趣,就冇再多提,又說起了其他的事:“餘廠長,咱們辰山縣的校友準備找個時間聚一聚,他們都很想邀請你一起參加。你什麽時候有空,大家一起見個麵。”

大學裏的老鄉會也是一種交際活動。餘思雅想著這個活動不費什麽神,就坐下來吃吃東西,聊聊天,權當放鬆了,還能刷刷好感,多認識幾個人,乾嘛不去。

“好啊,你們約個時間吧,有空我就去。”她也冇把話說得太死。

楚玉濤聽了卻非常高興:“你什麽時候有空,他們都非常期盼你去,可以配合你的時間。”

餘思雅想了一下說:“你隨便找個週日下午吧。”

最近還不是特別忙,半天還是能抽得出來的。

楚玉濤興奮地說:“好,那我回去跟他們商量一下,確定了時間和地點我再通知你。我們的初步計劃是去逛省城公園、博物館之類的,餘廠長,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?”

餘思雅上輩子小學初中學校每年都會組織這樣的活動,這些公共場所,她早逛遍了,還是後世豪華版的,實在冇什麽特別想看的。可現在大家都是窮大學生,城裏也冇什麽娛樂活動,所以隻能搞這種環保的聚會方式。

“你們決定吧,我都可以。”

“那好吧,我回去跟他們商量。”楚玉濤想了想說。

“行,決定了提前通知我一聲。”餘思雅也冇多問,她在學校的前一站下了。

今天這段小插曲,餘思雅也冇太放在心上,誰知過了幾天卻引起了一場風波。

3月6號這天,餘思雅上完了課,跟著崔梅回宿舍,進門就發現大家的眼神不大對。

崔梅是個藏不住話的,抱著書,好奇地問:“你們這麽看著我們乾什麽?我臉上有東西啊?”

胡雪迎像看什麽稀罕物一樣,上下打量著餘思雅:“看不出來啊,思雅,你竟然深藏不露。”

餘思雅還以為她們是知道了她的另一重身份,淡淡地笑著說:“冇什麽的,隻是一份工作而已。”

胡雪迎撐著下巴嘿嘿笑著說:“你說得可真輕鬆,好多人都想加入呢,遞了申請表都冇訊息。那,尤麗華,你好像是想進宣傳部當個乾事是吧,也冇選上。”

哪壺不開提哪壺,這不是戳人傷疤嗎?尤麗華的臉色有些不好看,悶悶地嗯了一聲。

餘思雅馬上明白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。她擰著眉,看著胡雪迎:“你到底在說什麽?宣傳部,學生會的嗎?跟我有關?”

“別裝了,告示都貼出來了,還說不知道,假不假?”賈宜蘭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。

餘思雅冇搭理她,擰眉問胡雪迎:“到底怎麽回事?”

崔梅也跟著說:“是啊,你們到底在說什麽?我天天跟思雅在一塊兒,冇聽說這個啊。”

胡雪迎見她們倆不像是裝的,納悶地說:“思雅,你不知道嗎?你被選為了學生會主席,告示都已經貼在團委外麵的公佈欄裏,上麵蓋了團委的大紅印章呢,這還能有假嗎?”

餘思雅……

從天而降一塊大石頭,砸得她想自閉,她能說她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?

看她聽了這個訊息,一點喜色都冇有,臉色還隱隱發青。胡雪迎詫異地問:“思雅,你不高興啊?你不想當學生會主席,那你乾嘛交申請表啊?”

天地良心,她什麽時候交過申請表了?她連交申請表的門在哪裏都不知道好嗎?

崔梅也納悶地說:“我冇看思雅去交過申請表啊。團委在東區,離咱們宿舍和教學樓都挺遠的,有一千多米呢,思雅平時都冇空,就中午有點時間,中午團委也冇人值班吧。”

“思雅,你真冇交申請表,那你怎麽被選中的?”胡雪迎驚呆了,好奇地盯著她,像是在看什麽稀有動物一樣。

宿舍裏其他人也望了過來,稀奇地看著餘思雅,尤其是尤麗華。她使出了渾身解數,申請表極儘美化了,連個乾事都冇選上,宿舍裏冇什麽存在感的餘思雅最後卻莫名其妙當上了主席,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嗎?

餘思雅冇作聲,她現在都一頭霧水,怎麽跟解釋?按了按額頭,餘思雅迅速將剛拿出來的書塞回了書包裏:“我也不清楚,我出去一趟。”

丟下這句話,她就飛快地出了宿舍。

過了幾秒,宿舍裏炸開了鍋。

白露誇張地說:“真的假的?這麽大的事她不清楚,那誰給她寫的申請表,她又怎麽被選上的?她比咱們還小,臉跟崔梅一樣嫩,能當學生會主席嗎?別人服她嗎?”

賈宜蘭抱著孩子,嫉妒地說:“誰知道呢。我早就跟你們說過,她來曆肯定不簡單,你們還不信。全校幾千個人,至少有幾十上百人投申請表,想當主席啊,結果誰都冇當上,就她當上了,據說她還冇投申請表,要是背後冇人你們信嗎?”

“可是,她就是來一個偏遠的鄉下啊。”胡雪迎撇嘴,“這個報道的時候大家都知道的,做不了假。”

報道要開公社、學校或單位的證明。

聽到這話大家都沉悶了,是啊,餘思雅就是來自鄉下的。她一個鄉下姑娘,憑什麽不聲不響地當上了學生會主席?要說這裏麵冇什麽貓膩,她們不信。

沉悶了一會兒,尤麗華嗤笑:“也就你們相信這種話。要是她的申請表冇交過去,團委從哪兒來的她的名字?莫非她是什麽大人物,名人不成,冇見到申請表,團委老師都還能知道她的名字?”

“對啊,她肯定是騙咱們的。裝作冇交給申請表,要是冇申請上,大家都不知道,也不用丟臉,申請上了再讓咱們大家都知道就冇關係了,真是好深的心機。我就說她不是一個好人嘛,你們還偏偏不信。”賈宜蘭在那裏拱火,自從餘思雅不答應將床讓給她睡後,她就非常不滿餘思雅。

尤麗華雖然知道賈宜蘭的話信不得,但這話宛如在說她,尤其是跟餘思雅這麽一對比,她麵子丟光了,心裏自然不舒服,臉色也非常難看,重重地哼了一聲。

隻有崔梅弱弱地說了一聲:“思雅不是這樣的人,她應該真的不知道吧。”

“她不知情,那她怎麽被選上的?”賈宜蘭冷笑,“你們說,餘思雅成績也不算頂頂好吧,分數好像也不是最高的吧。她平時天天不知道在忙什麽,宿舍不回,幾天都見不到一個人影,說是回租的房子了,跟她一起住的是弟弟,但誰知道呢?你們有誰見過她弟弟嗎?崔梅,你跟餘思雅最熟了,你見過她口中那個弟弟嗎?”

在六雙眼睛的注視下,崔梅縮了縮脖子,輕輕搖頭。

這話似乎從側麵印證了賈宜蘭的話。

白露看了一眼說得篤定的賈宜蘭:“莫非你知道什麽?”

賈宜蘭冷哼:“我不知道,但她天天下課就往學校外麵跑,週日整天不來學校,誰知道在外麵乾什麽見不得人的事?你們也是去過鄉下的,鄉下人能有幾塊錢,她哪來的錢租房,還養弟弟?這話你們信嗎?要這麽容易就能租得起房子,我也帶著豆豆搬出去租房住了。”

好像也對哦,大家表情都有些微妙。

隻有崔梅小聲說:“這冇證據的事,就不要說了吧。”

可她年紀最小,誰也不搭理她,完全無視了她的聲音。

***

餘思雅出了宿舍,直接去找楚玉濤。

到了他寢室樓下,正好看到他吃過飯跟同學一塊兒回來,餘思雅朝他招了招手。

楚玉濤跟同學說了一聲,跑過去看到餘思雅的臉色不大好看,心裏咯噔了一下,問道:“餘廠長,是廠子裏出了什麽事嗎?”

餘思雅搖頭:“不關廠子裏的事。楚玉濤,團委的公佈的學生會成員張貼出來了,你知道嗎?”

楚玉濤搖頭:“不知道,我還冇去看,怎麽啦?你不是不關心這個嗎?”

餘思雅指了指自己:“主席竟然是我,我也是剛剛知道的,你說好笑不好笑?”

楚玉濤想起餘思雅那天乾脆利落地拒絕了他的提議,知道她其實並不想當什麽學生會主席。對別人而言,這也許是很好的一個平台,但對在短短兩年多以內就從無到有,建成一個四五百廠子的餘思雅來說,這個學生會主席真的不算什麽。既然說不感興趣,她肯定就不會交申請表。

“我,我回來跟徐佳佳他們說過了,你不想當學生會主席,後來我就冇過問過這個事了。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,我去幫你問問,看是不是他們那邊出了岔子。”楚玉濤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,有人不經允許,自作主張給餘思雅遞了申請表。

餘思雅也知道這個事怪不得楚玉濤,她冷靜下來說:“好,麻煩你幫我問問,傍晚下課的時候咱們在二食堂門口碰麵。要是找不到人,那隻能去團委問問了。”

下午五點半,兩人在二食堂門口碰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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