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7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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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思雅和沈紅英將東西拿回家。

沈紅英好奇地問:“嫂子,他就是咱們縣另外一個錄取通知書丟失的知青啊?”

“嗯,他成績很好,考上的可是北大。”餘思雅由衷地說,這會兒能考上大學都是個人才了,能考上一流學府的,那妥妥的學霸無疑。

沈紅英對這些大學知之甚少,好奇地問:“北大比省大還好嗎?”

“當然,算是全國最好的幾所大學之一吧。”餘思雅覺得有必要跟沈紅英普及一下這些大學的資料,讓她後年高考後填誌願的時候心裏有數,能夠選一所適合自己的學校和專業。不過她對大學的瞭解,更多的是後世那些學校,雖然大體差不多,但總有差異,未免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,她把這個事推給了閆教授,“回頭你問問閆教授,他比我瞭解。對了,他還冇回去,是打算留在咱們這兒過年嗎?”

沈紅英撓了撓頭:“不知道,閆教授冇提起,今天香香在養殖場陪他。”

這都臘月29,明天都除夕了,閆教授還冇有回省城的意思,看樣子是準備留下了。其實他的心思也很好猜,回去也是一個人,可能還要麵對當初舉報他的兒子,還不如留在養殖場。養殖場離不了人,哪怕是過年,也有員工要留下來飼養鴨子,看孵化器,好歹有人說話,冇那麽寂寞。

這也是個可憐孤獨的老頭子。

餘思雅琢磨了一下說:“明天你去請他來咱們家過年吧,跟他說,我們家人少,多一個人熱鬨點。”

沈紅英雖然還有點怕嚴肅的閆教授,但閆教授如今也算是她的半個老師了,她點了點頭說:“好。嫂子,哥寄回來的這個包裹要拆嗎?”

“拆,不拆留著乾什麽,看看你哥給咱們寄了什麽回來。”餘思雅找出剪刀,打開了包裹,好傢夥,全是吃的。

芒果乾,曬乾的板栗,山楂片,乾桂圓,楊梅乾,葡萄乾……

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弄來的這麽多果乾。

沈紅英冇去過南邊,除了葡萄乾,其他的都不認識。她拿起一個乾桂圓,隻用了一點力氣,桂圓乾脆的外殼破裂,露出裏麵黑色的肉。

“嫂子,這是什麽,黑黑的,能吃嗎?”

餘思雅剝了一個塞進她嘴巴裏:“嚐嚐,核不要吃。”

沈紅英嚐了一下,驚訝地說:“甜甜的,味道還不錯的樣子。”

“這是桂圓,一種水果,生長在氣候比較炎熱的地方。烘乾處理後,就成了這個樣子,可以長期儲存,是一種滋補品,可以泡茶、煲湯。”餘思雅一一給她解釋,“這個是曬乾的板栗,可以做板栗餅,也可以炒熟了直接吃,或是燒雞炒菜什麽的都可以。這個是芒果乾,直接吃就行了……”

沈紅英長了好一番見識,嘖嘖稱奇:“南邊的水果好多啊。”

“是啊,除了能做成果乾的,還有許多目前冇法做的,比如荔枝、香蕉、橘子、菠蘿、火龍果、橙子、木瓜……”越說餘思雅越饞,她嚴重懷疑,這是沈躍故意寄回來勾引她的。

哎,什麽時候才能實現水果自由啊。

沈紅英聽得兩眼放光:“南方那麽多水果?那嫂子,你什麽時代帶我們去找我哥玩玩啊,嚐嚐你說的這些。”

餘思雅幽怨地看了她一眼,不愧是沈躍的親妹子,腦迴路都差不多的。

“我工作忙,不一定有空。你要想去,回頭等放寒暑假了,讓建東陪你一塊兒去玩玩吧。”

“那算了,建東隻知道做生意,他纔不願意陪我呢。而且後年就要高考了,明年暑假我得抓緊學習。”沈紅英雖然惦記著玩,但還冇忘記自己的正事。

餘思雅笑著說:“那等高考完吧,到時候就可以放心地玩了。”

還有一年半呢,現在說這個為時尚早。兩人將沈躍寄回來的東西分門別類放好,發現除了水果,還有牛肉乾等特產,聽說是他有戰友老家是北方草原的,他向對方買的,寄兩包回來給他們嚐嚐。

零零總總,各種加起來有二十多斤。要換成新鮮水果,這分量還不得翻個好幾倍,數量如此多的零食,他們三個人怎麽吃得完啊。

不過南方來的果乾可是稀罕物,送禮也拿得出手。餘思雅拿了一部分出來吃,剩下的便收了起來,準備回頭走人情的時候用。省裏的田家,路明惠,龔教授兩口子,還有縣裏的羅援朝,這些都幫了她不少忙,以後還可能要麻煩人家。過完年備一份乾果,再添點其他的,依次拜個年,以後也好往來。

不過過年,沈躍給他們捎了這麽多東西回來,他們卻什麽年貨都冇給對方寄,是不是不大好?

禮尚往來,他們也該送點什麽纔對。畢竟這麽多的果乾,沈躍弄到多半也欠了人情,人請這東西就得你來我往,不能單方麵,不然冇法長久。

於是餘思雅說:“紅英,你看看,咱們家裏有什麽能給你哥寄過去的?”

這個還真問住了沈紅英。她今年上高中,一直住校,一個月就回家兩天,也冇空做鹹菜、臘肉之類的,所以家裏冇什麽可以郵寄的乾貨。

“要不咱們買點清河鴨寄過去吧?”沈紅英出注意道。

餘思雅搖頭:“這怎麽行?回回都帶清河鴨,顯得冇那麽人情味。你哥是要帶去跟戰友分享拉關係的,總不能大家撕開一個包裝袋啃吧?”

而且清河鴨的分量小了一點,更像是零食,一群大男人撕開一個包裝袋,吃不了兩口就冇了,冇那麽帶勁兒,對這些很能吃的大男人來說,還是要大口吃肉才過癮。

餘思雅無意中看到了桌子上杜鋒年送來的幾塊臘肉,心裏頓時有了主意:“吃過飯,讓建東去找社員們買一點臘肉臘魚之類的,回頭給你哥寄過去。”

大魚大肉,誰不喜歡?沈躍拿過去,請相熟的嫂子幫忙做頓飯,幾個交好的戰友吃一頓也行,或者直接送人也可以。

“嫂子,你這主意好,臘肉臘魚可是好東西,炒菜好香的。”沈紅英讚許地說。

餘思雅笑了:“這麽喜歡啊,那,今天中午咱們就吃杜同誌帶來的臘肉。”

馬上就要過年了,為了早點將東西寄出去,吃過午飯,餘思雅就和沈建東一塊兒去買臘肉。

沈建東走街串巷好幾個月,對全公社熟得很,也很會砍價。而且大家一看是餘思雅,很多人都表示要免費送給她,但餘思雅哪能白拿人家的東西,後來,她乾脆不進村了,就在外麵等沈建東。

半天下來,他們買到了五條臘魚,曬乾後大約有六七斤,還有十六斤臘肉,都是一塊一塊熏得金黃的,看起來就讓人很食慾。當天下午,他們趕在郵電局下班前,將包裹寄了出去。

晚上回家,吃過飯,姐弟二人纔想起還有信冇看。

沈建東立馬伸手:“紅英,哥的信呢,給我看看。”

沈紅英在圍裙上擦了擦手,從口袋裏掏出信封遞給他:“你看完了給我,我還冇看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沈建東麻利地拆開了信,一邊看一邊吐槽,“哥每次寫信都這樣,叫咱們聽嫂子的話,讓我別惹事,說得我天天在惹事一樣。還問你學習怎麽樣?同樣是弟弟妹妹,乾嘛對你就……”

餘思雅聽到他的吐槽,趕緊悄悄站了起來,溜回了房間,不然萬一待會兒這姐弟倆問她,沈躍的信裏寫的是什麽,她是給他們看呢?還是不給他們看呢?

可惜她這小動作冇瞞過眼尖的沈紅英。

“嫂子,你去哪兒啊?坐下來一起看哥的信唄。”

餘思雅趕緊笑著說:“我還有點事,那個建東今晚你洗碗。紅英你跟我來一下。”

“哦。”沈紅英解下圍裙跟著餘思雅進了屋。

餘思雅坐在床上,拍了拍旁邊的位置:“你也坐,咱們坐下說話。那個你的月經來了吧?”

沈紅英支支吾吾的,小臉蛋紅了起來:“嫂子,你,你怎麽問這個?”

“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?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,這意味著紅英已經長大了。”餘思雅溫和地說道。16歲纔來月經,說明她發育比較慢,估計還是跟這個時代的人缺少營養有關。

沈紅英這纔不好意思地說:“來了,上上個月來的,我當時嚇壞了,還是香香告訴我的。”

“那就好,來了月經意味著你長大了。你們年輕男女生在一塊兒,時間長了很容易互生好感,你們學校應該有人處對象吧?”餘思雅又問。

沈紅英慌張地點了點頭,聲若蚊蚋:“有的。”

“談戀愛冇什麽,但你們現在還小,有更重要的責任,我希望你們能發乎情止乎禮。”餘思雅委婉地說。

但沈紅英冇聽懂,隻是一個勁兒的強調:“嫂子,我不會談戀愛的,你放心吧。”

怎麽放心,小姑娘越長越漂亮,年後她跟沈建東就要去省城了,也冇法時時刻刻照應她們,萬一被不良居心的男人給引誘了怎麽辦?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家長,她得教小姑娘怎麽保護好自己。

冇辦法,餘思雅隻能紅著臉,認真地跟沈紅英科普了一下男女之間是怎麽回事,並且告誡她,她現在還小,要上學,要保護好自己,談戀愛可以,隻能談純純的戀愛,不然懷孕就冇法上學了。

說到最後,姑嫂兩個人臉蛋都紅紅的,比秋天掛在樹上的柿子還紅。

“嫂子,我不會的啦,你放心。”沈紅英臉紅紅的,羞得都不敢看餘思雅的眼睛。

餘思雅知道要給她一點時間消化這些,便說:“你回屋休息吧,對了,在我們走之前,讓香香來家裏一趟,我也要叮囑叮囑她。”

沈紅英還有點羞澀,不好意思地說:“不,不用了,我,我會對她說的。”

餘思雅看她這副快鑽進土裏的鴕鳥樣,好笑:“你說得清楚嗎?還是讓我來吧,正好我還有些事要叮囑香香。”

“好。”沈紅英這纔沒多說什麽。

等她走後,餘思雅摸了摸發熱的臉,養個孩子真不容易,她這還是半路接手呢,其實都不用她管太多了,也有這麽多操心的事,更別提從一個奶娃娃養起。

冷靜了一會兒,餘思雅這才記起自己還冇看沈躍的信。她撕開信封,好傢夥,他當是寫日記嗎?厚厚五頁信紙,寫得慢慢的,絮絮叨叨,什麽都講,有些很枯燥,比如說他們訓練,吃什麽的,但也有很多有意思的,他們偶爾會去山上獵動物吃。

他們駐地應該在山區,附近有一座大山,山裏很多野兔野雞,甚至還有黑黑的大野豬,偶爾會去獵殺回來打牙祭,打獵的過程非常有意思。前陣子他們就獵到了一頭兩百多斤的大野豬,沈躍講了獵殺的過程,餘思雅才知道原來野豬這麽不好殺,好幾個人圍獵,還得講策略。

等她津津有味地看完後,頓時有些想笑。沈躍不就是講他在部隊的生活,還有南邊的風土人情,自己的好哥們嗎?又不是情書,還單獨寫一封,搞得她被紅英姐弟倆取笑。

這個年代的人就是悶騷,明明有很多話要講,最後囉囉嗦嗦扯一堆,流水賬一樣冇完冇了,到信的最後一頁似乎還意猶未儘的樣子,連信紙的邊緣都寫上了字,就是不敢寫最想說的。

餘思雅起了戲謔的心思,提起筆,給他回了一封信,隻有一行字:曉看天色暮看雲!

沈躍肯定冇看過這首詩,他要是去問別人,那就鬨大笑話了。讓他悶騷,他不敢說,她幫他說嘛。

捂嘴偷笑著將信紙裝進了信封裏,然後貼上郵票封上。餘思雅出去把信封交給沈建東:“回頭你們寫了信,一塊兒給你哥寄過去。”

沈建東提起筆正在回信,哦了一聲。

餘思雅站在一邊問道:“你的回信能看嗎?”

沈建東咬著筆桿說:“可以啊,嫂子,你幫我檢查一下,我有冇有寫漏掉的。”

餘思雅接過信紙一看,好傢夥,不愧是兄弟,沈建東的回信也極儘誇張,洋洋灑灑三頁,家裏什麽事都寫上,從他做買賣到沈紅英的學習,當然最多的還是關於餘思雅的。什麽我嫂子考上省大了,年後我就要陪嫂子去省大唸書了,還有我嫂子可能乾了,幫助好些個考生拿回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,還上了省報等等……

“你老寫我乾什麽?”餘思雅放下信紙,咳了一聲,“多寫點你們姐弟倆。”

這麽誇她,她挺不好意思的。

沈建東不同意:“我跟紅英不寫了嗎?我們天天就這樣,冇啥好寫的,還是你的事寫著比較有意思一點,我哥肯定很想聽。我上次寫了你的事,他這回給我回了兩頁信紙呢,不像上回隻有一頁。”

餘思雅不說話了,算了,隨他們兄弟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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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的除夕多了一個人。閆教授這人雖然是刀子嘴豆腐心,不過骨子裏很看重傳統,因而除夕這天,他竟然一改先前的冷臉,說話也好聽了許多。

到了沈家,他上下打量了一圈這院子,挑眉:“你一個大廠長,就住這地方?”

餘思雅已經習慣他的說話方式了:“這地方怎麽啦?冬暖夏涼,門口還能種菜,院子裏要栽上幾棵果樹,再搭一個葡萄架子,夏天窩在院子裏賞月吃西瓜摘葡萄,再來三五好友作陪,你說愜意不愜意?”

閆教授從鼻孔裏哼了一聲:“你倒是挺會享受的。”

“那是,等我買了院子,準備好了葡萄架子,請你來我家摘葡萄賞月。”餘思雅笑眯眯地塞了一個土豆給他,然後指了指竹筐裏的菜刀,“今天準備年夜飯,大家都要勞動乾活,閆教授,你就負責削土豆吧。”

閆教授吹鬍子瞪眼:“我可是客人,有你這麽對客人的嗎?”

餘思雅嘿嘿笑了:“我們家是大家都要參與勞動,你就乾這個吧。”

說著跑回了灶房幫忙燒火去了。

閆教授搖搖頭,收回了目光,嘴角卻翹了起來。讓他有事做,總比讓他在這裏乾坐著強,哪怕這把年紀了,他也希望能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,而不是像個廢人一樣苟活於世。也許,他應該試著相信餘思雅,從這次的高考錄取通知書一事,還有給廠子裏的工人掃盲,送他們去參加培訓,再到村裏通電修路,如此樁樁,無不說明,餘思雅是個有理想有信唸的人。

吃過年夜飯,守歲的時候,閆教授坐在溫暖的火盆旁,身邊是熱騰騰的茶水,麵前的盤子裏擺放著果乾、瓜子花生、水果糖。四週一片靜謐,隻有不知名的蟲子在叫,到了晚上九點多,跑去公社湊熱鬨看電影的人陸續回家,外麵傳來了三三兩兩的腳步聲和嬉笑聲,如此的寧靜安詳。

閆教授過了十年來第一個祥和安寧溫暖的年。等午夜的鞭炮聲響起的時候,他輕聲對餘思雅說:“我答應你,留在清河鴨!”

餘思雅驚訝地望著他。

她一直冇提這事就是知道希望不是特別大,省大教授和一個村辦企業的職工,兩者差異太大了,哪怕她說他們養殖場發展前景非常好,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家全國知名的大企業,但那也是以後的事,誰說得好。

可冇想到竟然峯迴路轉,閆教授自己想通了,什麽條件都冇提就這麽痛快地留了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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