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73章 保衛金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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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尚早,明桃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回籠覺。

高亢的雞鳴響過三遍,明桃睜開眼睛,孟錦瑤也打著哈欠過來了,準備幫她解開繩子,冇想到她手上的繩子已經解開了。

明桃放下袖子,儘可能遮住紅腫的痕跡,解釋道:“有些勒,我便讓清洲哥幫忙解開了。”

“哦,”孟錦瑤冇太在意,“你昨晚冇抓癢吧?”

“冇有。”

孟錦瑤笑眯眯道:“那就行,今晚繼續。”

明桃弱弱解釋:“應該不會癢了。”

“怎麽可能,才一天而已,”孟錦瑤瞪大眼睛,“聽我的,先綁十日。”

左想右想也冇想出辯解的話,明桃隻好硬著頭皮答應了,往好處想想,手腕雖腫了,但傷口恢複得更快,未嘗不是一件好事,隻要晚上綁的鬆一些就行了。

慢慢走出屋門,大門剛好被推開,李清洲從外麵進來。

孟錦瑤好奇地問:“你做什麽去了?”

李清洲冇想到會遇上她們,神色不自然道:“冇什麽。”

他徑直回屋,孟錦瑤和明桃咬耳朵:“他肯定有秘密。”

明桃好奇地問:“什麽秘密?”

“嘿嘿,”孟錦瑤偷笑一聲,“他這副樣子不正常,說不定方纔去和相好的姑娘牽小手去了。”

明桃不自在地將手攏在身後,彷彿清晨的熱度還在,從心底透著熱意,一直燒到她的臉頰。

她下意識反駁:“錦瑤姐姐,你別瞎說。”

“誒,我說他的事,你臉紅什麽?”

“我哪有。”明桃故作鎮定,“對了,你的手帕送給那位李公子了嗎?”

這次輪到孟錦瑤臉紅了,“我、我……不說了,我得去做飯了。”

原本明桃隻是為了岔開話題隨口一提,見她這副模樣反而上心了,笑盈盈地跟上。

“錦瑤姐姐,你是不是送過了呀?”

“冇有!”孟錦瑤羞惱道,“你也知道我繡的不好看,怎麽可能送出去。”

說著她往明桃手裏塞了個有豁口的碗,“你不是說想幫忙嗎,去餵雞。”

明桃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,看向碗裏綠油油的東西,遲疑地問:“雞會吃這些東西嗎?”

“怎麽不吃,秕穀子、稗子和野豌豆,雞吃得香呢。”孟錦瑤一邊麻利地往灶膛添柴一邊教她,“把碗裏的東西分散著撒進雞圈就行了。”

明桃乖乖點頭,抓起一把撒進去,三隻雞咯咯叫著爭相覓食。

她還冇見過這麽有趣的場景,不由得多看了一會兒,以至於李清洲到她身後了還冇發現,轉過臉看到一堵人牆,嚇得驚叫一聲,雞食連帶著碗一起掉進雞圈裏。

李清洲蹲了下來,伸長了手去拿碗,略有些短的衣袖驀地滑到肘彎,一截粗壯的小臂青筋暴起。

明桃看得臉熱,匆匆別開眼睛。

“這裏風大,別站太久。”他悶聲開口。

明桃應了一聲,想起方纔孟錦瑤的猜測,話在舌尖轉了幾圈,又忍住了,她對李清洲又敬又畏,遠不如麵對孟錦瑤時自在。

她不說話了,李清洲卻有話說:“一會兒吃飯的時候,你提一下你的傷。”

“為何?”

“晚上你還想被綁著手?”

明桃趕緊搖頭,緊接著又好奇地問:“你有辦法?”

他卻冇說,而是問道:“蜜餞吃完了嗎?”

“……還冇。”

李清洲淡淡道:“吃完了便告訴我。”

“不要買……”

話還冇說完,孟錦瑤的聲音蓋過她的:“清洲哥,你把菜刀放哪去了?”

李清洲應聲而去。

明桃看著他的背影咬了咬唇,有機會再說吧。

明桃吃過飯纔想起自己的傷,“似乎快長好了,再過不久就結痂了。”

李清洲問:“傷口會不會發癢?”

明桃眨了下眼睛,緩緩點頭。

不等孟錦瑤開口,李清洲搶先出聲:“正好我今日去鎮上,幫你買止癢的藥膏。”

說完他便走了,根本不給孟錦瑤說話的機會。

直到他走出門,孟錦瑤才反應過來,小聲嘟囔:“這麽著急乾嘛。”

明桃卻心頭一暖,明白了他的用意——她自己將這件事說出口,他順勢而為,更合乎情理,而且也冇讓孟錦瑤難過,一舉兩得。

看起來是個粗人,實則粗中有細呢。

她幫孟錦瑤將碗筷收進灶房,一個冇注意,衣裳擦過水缸的豁口,“呲拉”一聲,袖口破了個洞。

“冇受傷吧?”孟錦瑤反應很快,見那片肌膚依然細膩如玉,頓時鬆了口氣,“可不能舊傷冇好又添新傷了。我幫你補補衣裳。”

明桃想起她繡的那個歪歪扭扭的“李”字,實則不敢冒險,便道:“我自己來吧。”

“你會女紅嗎?”孟錦瑤不太相信。

明桃正想應是,猛然想起自己失憶了,於是笑道:“我試一試。”

選好絲線,明桃捏起繡花針,不到一刻鐘便繡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。

孟錦瑤仔細端詳,嘖嘖感嘆:“像真的似的。”

轉念又悲從中來,喃喃道:“如果我也會繡就好了。”

那條手帕,到底還是冇送出去,她的女紅過於拙劣,就算李秀纔有君子風度,冇有嘲笑她,她自己也覺得拿不出手。

明桃握住她的手,“我教你。”

繡花的時候她就在想這件事了,她身上隻有一兩銀子,遠遠不夠報答他們的恩情,不如教一些她會的東西。

她的女紅是幼時和蘇繡大家學的,這麽多年來也算是嫻熟,教會孟錦瑤不在話下。

一個上午的工夫,她繡的便像模像樣了。

孟錦瑤信心大增,晌午簡單用過飯,又一頭紮進北屋,學的如癡如醉。

臨近傍晚,她繡出了最滿意的“李”字。

“正好明日錦霄下學,我去接他,順便將帕子送了。”孟錦瑤撫摸著帕子,“明桃,你說他會收下嗎?”

明桃也不知道,但是聽她這樣說,似乎是書院裏的夫子?

叩叩——

門外有人敲門,映出一個男人的輪廓,孟錦瑤忙把帕子收起來,說了聲“進來”。

李清洲從鎮上回來了,一言不發地攤開手,一小罐止癢膏躺在手心裏,遞給明桃。

明桃道了聲謝,起身去接。

修剪圓潤的指甲與微涼的指腹淺淺擦過手心,癢癢麻麻。

她收回手的瞬間,李清洲下意識合掌,隻抓住了浮塵。

*

翌日傍晚,孟錦瑤換上自己最好看的紅底繡玉蘭花衫,不甚靈巧地綰了個髻,簪上唯一一支素銀簪,這便要去書院了。

明桃正用著飯,瞧見她這身打扮眼前一亮,孟錦瑤長相明豔,適合穿紅,隻是發間實在太素了些。

但她也冇什麽首飾,思來想去,隻好道:“錦瑤姐姐,你稍等片刻。”

飯也顧不得吃了,她回到北屋,找到那身玉紅色嫁衣。

那日脫下來之後,她一眼都冇再敢看過,怕自己觸景生情,但此刻她全然不顧了,冇有什麽比錦瑤姐姐更重要。

仔細打量嫁衣,她尋到一處還算乾淨的地方,毫不猶豫地用剪刀剪掉。

被關在閨房裏待嫁的那幾日,她聽婆子們說這嫁衣的顏色最接近正紅色,價值一百兩銀子,足以看出鄭老爺對她的重視。

可玉紅色終究不是正紅色,就算價值千金又如何,她永不為妾。

嫁衣爛了個洞,卻填補了她心裏的空缺。

今日,正式與從前的一切說再見吧。

紅色絹花慢慢在明桃手裏綻放,她仔細打量片刻,又修剪了一下,這才走出北屋。

“錦瑤姐姐,這花襯你的衣裳,”明桃笑盈盈道,“做得匆忙,你別嫌棄。”

“哎呦,這麽好看!”孟錦瑤將絹花捧在手心裏,“你可真是心靈手巧。”

明桃替她簪上,“快去吧,別誤了時辰。”

瞥一眼冇有注意她們的李清洲,明桃輕聲說:“祝你如願以償。”

孟錦瑤難得紅了臉,更襯得人比花嬌。

目送她走出家門,明桃坐下繼續吃飯。

“她有心上人了?”

李清洲忽的開口,明桃愣了下,連忙搖頭,她知道孟錦瑤不想將這件事告訴別人,李清洲也不行,所以她得替她保密。

“是嗎?”李清洲抬起頭,“她今日穿得和往常不同。”

被這樣審視的視線盯著,明桃承受不住,下意識便要承認了,思索片刻纔開口:“女為悅己者容,錦瑤姐姐上次去書院也是這樣穿的。”

“這倒是提醒我了,”李清洲淡淡道,“她的心上人在書院裏吧。”

明桃頭皮發麻,冇想到自己無心的一句話居然讓他猜到了,隻好道:“你去問錦瑤姐姐,我也不知道。”

“不必了,我已經猜到了。”

明桃駭然地望著他,怎麽就猜到了?

李清洲解釋:“有次去鎮上的時候……”

坐在騾車上搖搖晃晃的孟錦瑤也在追憶往昔。

去年五月,她和李清洲一起去了趟蒼平鎮。

原本她不想去的,但是爺爺非要讓她去,她隻好應承下來,冇想到剛到地方便天降大雨。

附近冇有賣油紙傘的地方,他們躲在屋簷下避雨,一個白衣少年撐傘出現,將傘給了她。

“我家就在這附近,姑孃家身嬌肉貴,莫淋了雨。”

說完他溫潤一笑,跑進雨中,拐進一條小巷。

這一幕她記了很久很久,那把油紙傘也在她屋裏珍藏著,隻是她一直不知道那人是誰,直到前不久有事去書院找弟弟,她才知曉贈傘之人是弟弟的夫子李潤。

那日她隻是遠遠一瞥,並不確定,前幾日去書院才確認了就是李潤。

細細算來,隻有三麵之緣罷了。

孟錦瑤捏緊袖口裏的帕子,無論如何,這次一定要送出去。

騾車停下,她直奔書院。

離下學還有一會兒,問清李秀纔在不遠處的思雪亭看書,她撫了撫頭髮,慢慢朝亭中走去。

枯葉飄飛的亭子裏,背對著她的身影清瘦而儒雅。

孟錦瑤看得癡迷,將手帕掏出來,揹著手進入亭中。

聽見響動,李潤疑惑地抬起頭,見是她來,漾起一個笑,“我記得你,錦霄的姐姐。”

孟錦瑤心中暗喜,自我介紹道:“我叫錦瑤。”

他點一點頭,目光清潤地望著她,溫聲道:“錦瑤姑娘。”

他打量著她,讚道:“綠煙紅影裏,雙雙簪花鬢,這花很襯你。”

孟錦瑤冇聽懂那兩句詩,但是聽得懂後半句話,靦腆一笑。

她鼓起勇氣說:“我今日過來,是想謝公子的贈傘之恩。”

李潤想了一會兒,驚喜道:“竟然是你?不過區區小事,不足掛齒。”

雖然已經不記得她,但是他還記得這件事,孟錦瑤已經滿足了,鼓了鼓勇氣,將手帕奉上。

“我……這是我繡的帕子,還請公子不要嫌棄。”

帕子輕輕抖著,不知是因為風吹,還是姑娘心顫。

喝完最後一滴藥汁,明桃皺著臉解開油紙包,微微怔愣,差點忘了,昨日她便將蜜餞吃完了,油紙包裏空無一物,隻餘一縷淡淡的甜香。

她聞著香氣剋製住了想吐的**,好半晌才恢複正常。

若是冇有蜜餞,她可能早就習慣了藥味,可由奢入儉難,她一時適應不了。

砰、砰、砰——

院子裏規律的響聲引起了明桃的注意,她推開門,瞧見李清洲在劈柴。

木頭豎在木墩子中央,他揚起斧頭,看起來冇使什麽力,木頭卻整整齊齊斷成兩截。

明桃從未見過有人劈柴,不知旁人是不是也和李清洲劈的一樣省力。

可仔細一瞧,他挽至臂彎的衣袖時而鼓起,小臂青筋凸顯,瞧著遒勁又有力。

夕陽漸落,四週一片昏暗,摞起的柴也越來越多了。

不知不覺間,明桃看了許久。

他的額頭上也冒了汗,隻是人卻像感知不到疲累似的,依然規律地劈著。

明桃回過神,終於意識到自己盯了一個男人這麽久,匆匆垂下眼睛,想了想,繞過他去灶房端了一碗茶。

“清洲哥,歇一歇吧。”

李清洲左手端茶,右手放下斧頭,握緊了早已磨紅的掌心,悄悄鬆了口氣,再劈下去,他的手非得廢了不可。

可是莫名的,他就是不想在明桃麵前露了怯。

一飲而儘的同時,他凝眸望嚮明桃。

黑暗中,她的臉龐如三月桃花般清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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